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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-风紫榆

云-风紫榆

傍晚,一架装载着草料的马车驶过坑坑洼洼的街道,到镇子东面的三岔路口,左转弯钻进小巷,停在旅馆后院。

伙计看到夜莲幽手套显露的刺绣纹样,立马会意。不一会儿,他带着店主折回。

“大人从哪里来?”店主问。

“卢恩圣殿,我有一个伤患需要您协助,十九圣殿的戈弗雷兄弟。”夜莲幽说。

“明白了,这是乔吉,他会给您带路。”店主戈弗雷介绍候在一旁的年轻人,“那我先去准备。”

夜莲幽随即动手搬下草料,乔吉见状赶紧上前帮忙。

光看外表,这不过是一家不能再普通的旅馆,生意一般,不算兴隆,也不惨淡。店主十多年未曾变过,精明又刻薄的油腻中年男人,伙计来了又走,没有久留的。不过,兼任掌厨的胖老板娘做的饭菜确实非常不错啊,虽然味道并不特别,但她就好像怕客人饿着似的,端上来的量那叫一个多!

然而,这只是表象。旅馆实则作为教会秘密据点,异族动向,邪恶仪式,黑暗魔力,都在他们监视范围内。地下室另有洞天,说避难所也不为过,医疗室、军械库、会议室等一应俱全,还储备了可供三十人生存两个月的食物和水。

夜莲幽由于任务需要,去过许多据点,清楚找到他们的途径和方法,以及他们能提供的帮助。

狼女受的主要是外伤,猎人本就无意杀她。治疗魔法和药剂加外敷草药三管齐下,时钟走到八点半的时候,夜莲幽注意到狼女有苏醒的迹象,她搬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下。

偶遇狼女被猎人追捕,其中有巧合的成分在。决定干预,缘于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,跟她正在进行的任务有关。狼女听不懂也不会说人族的语言,这是很麻烦的事,因此,她特别找来了贤者,强制传输语言知识进入狼女的大脑,以前没有试过,且看效果如何。

想到狼女先前的遭遇,怨怒和恐惧的情绪经过神圣魔法处理应该不碍事了,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尽可能“和蔼可亲”,以便挖掘到有用的讯息。

然而,鬼知道一个常年面若寒霜的女人自以为温柔的微笑,传达给面对的人又是一种怎样的情感。

狼女睁开眼,引入眼帘的是露出诡异笑容的女人……

人类?!

看到狼女张开嘴巴,夜莲幽以为她要吃东西,四下张望,发现靠着石壁的桌上正好放了一盘水果,“凑合吧……”

懵懂的狼女来不及道出疑问,嘴巴里就被塞入一个果子,轻轻一咬,甜甜的果肉和汁液传遍口腔,咕噜吞了下去,眼巴巴地望着夜莲幽。

“还要?行吧,你吃饱喝足之后,可得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啊。”

说完,夜莲幽索性拉近椅子专心致志给可怜的小狼女喂食,每次只喂一个,狼女仿佛忘了狼的本性,拇指大小的果子,她要咀嚼好几次才咽下。夜莲幽发现小口小口吃东西的狼女很可爱,烛光映照下,嫣红的唇瓣沾上了果汁变得湿润光泽,她伸出手揩拭从狼女嘴角溢出的粉红色汁液,也不知道怎么想的,她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下手指。

“嗯,果然很甜。”

狼女:“!!!”

不过,狼女的思考方式和人类不一样,虽然她脑海里已经有了相关记忆,但她需要时间消化。因此,她只是稍微睁大了双眸,害羞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好么!

“还没吃饱么,只有两个了啊,我还想尝尝来着,算了,你受了伤,都给你吃吧。”

夜莲幽再一次华丽丽的会错了狼女的意图,将最后两个果子塞到狼女口中。

“别看了,真的没了!”

夜莲幽将果盘翻转,表示她没有欺骗狼女,然后,她随手把果盘放到床头柜上。

“现在,来说正事。”

狼女觉得她现在的笑容比较自然。

“你可以说话了么?”夜莲幽问,“我是说,人类的语言。”

狼女眨了眨眼睛,努力领悟女人说的意思,确定没错了,她说:“可、可……以……”

“……看来还没适应呢,”夜莲幽不免感到失望,“这样吧,你就在这儿休息,但是说好,我回来之前,你不能擅自离开这个房间,我说真的,希望你清楚,你能活着的原因,是因为我觉得你有用,外面都是和我一样的人,他们可不像我好说话。话说到这里,我还有事先走了。”

狼女费了好大劲才明白女人的话,顿时惊惧万分,嘴里发出“呜呜呜”的声音,挣扎着爬起来,却被床单绊住,上身向地面倒去,情急之下右手勾到床头柜,然而无济于事,反将陶碗扫出摔在墙壁上,头又被地板撞得晕乎乎的。

夜莲幽前脚刚踏入外间,器皿破碎的清脆响声传入耳中,她转身走回房间。一看,愣住了,怎么一眨眼变成了这副景象?

双腿在床,肩膀触地,双手抱着头的狼女正委屈巴巴的望着走进来的女人,碧绿的眼眸中水华流转,我见犹怜,不知是摔疼了,还是因为别的什么。

夜莲幽哭笑不得,快走两步上前蹲下身子把狼女抱起来,放回到床上,把她的双腿从绞成团的床单中解脱出来,心道:也是个不安分的……

她抬起头注意到狼女迫切的神情,问道:“你有话说?”

狼女一怔,连忙点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。

夜莲幽压下心中的疑惑,说:“你说吧,不要急。”

“不、不要……丢下、下……我,”狼女呼吸了几口空气,“我想……不、不对,我……我跟、跟你……走……”

“不要丢下我,我跟你走。你想我带你走?”

狼女连连点头,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彩。

夜莲幽伸手轻轻抚摸了狼女的头,笑了,“你想的话……你等我会,我给你找身衣服。”

狼女眨了下眼睛,她觉得这些细微的动作比说话简单多了,虽然,这个女人不一定每次都能领会……

稍顷,夜莲幽拿着衣服回来了,看到狼女,她忽然犹豫了,问:“你会穿么?”

“会、会的。”狼女伸手抢过衣服。

“我先到门口去,”夜莲幽说,“有事叫我。”

“好……”

夜莲幽背靠着墙壁,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“我叫夜莲幽。”

“……很、很漂亮的……名字……”

夜莲幽轻笑一声,“名字有什么漂亮的。”

“……莲,很美……”

“嗯,诸多花卉,唯爱莲罢。”

“不、不是……我是说,你、你很美……”

“呵呵,是么,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,被狼族夸赞长得漂亮,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有幸听得到的呐。”

“唔,嗯……”

“你呢,叫什么?”

“我、我们没有……名字。”

“哦。”

说着,狼女已经穿戴好了,站在夜莲幽面前的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女儿,除了一头流丽的紫红秀发,过于亮眼炫目了。于是,夜莲幽把它们扎成了辫子。

很快,夜莲幽遇到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。狼和马,捕食者和被捕食者,这是两种永远不可能和睦相处的动物。即使狼女化成了人类的模样,但她的本质仍然是狼,没有马愿意被一头狼骑着跑,这对狼来说亦是侮辱。

夜莲幽心中哀叹,无法,只得搭乘马车。她这边耽误了行程,可苦了等待她的人。

从北郡首府卫森城牧马大门出发,穿过剑脊山谷,北行十里即可抵达幽海大森林。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,使这座城市成为了冒险者和佣兵的大本营,多数时候两者并无明显界限。同时,该城作为帝国北方的屏障,历史上数次蛮族入侵皆止于此,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,大北方军团的指挥部就设在总督府。

城市里最热闹的所在,要么是商铺聚集的街道,要么是酒家旅馆附近,而卫森城,是“勇敢者之路”。从字面上很好理解,这条“T”字形街道两旁的门面,不是飘扬着冒险者公会的旗帜,就是悬挂着佣兵公会的标志。

埃丝特梅拉照例坐在角落的位置,一看就很奇怪。不过好在,佣兵公会大堂中像她这样兜帽遮住看不清面庞,一声不吭坐一天的人绝不在少数,所以,大家都很奇怪嘛,又不是只有她这样。她也无奈呀,不是自己想来这个闹哄哄的地方的。可是过去三天了,白骑士委派的人还没到,整天整天的喂鱼她都快发毛了。玉楚潆看不下去,便打法她去探探消息,虽然,两个人都没当回事,埃丝特梅拉只当换个地方发毛……

她抱着长剑,眼睛跟着进来的人转动,跟着那人出去,人进来、出去……她什么都没观察出来。

就这样,上午过去了,她要了点东西应付了午饭,然后,下午也过去了,大堂点起了蜡烛。

“一无所获啊,回去吧……”埃丝特梅拉自言自语的站起身,活动着坐了一天有点儿僵硬的脖子。

冬天白昼短,天黑也快,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。夕阳的光辉照在脸上毫无温度,埃丝特梅拉扯了扯斗篷,“好冷啊。”她不禁加快了脚步,走到转角处突然肩膀被人撞了下,她回首望去,看见一个黑色身影正在走远,呼出的白雾朦胧了视线,黑影很快就消失了。

回到小院门前,雪地上有两条深深的车辙印。

起居室内。

“就这样吧,”夜莲幽说,“你们依照计划进行,如有所获,留下标记,视情况采取行动,一切以自己和身边的人为重。”

玉楚潆微微颔首,“我明白。”

“有件事。”夜莲幽说。

“她么?”玉楚潆猜测夜莲幽指的是从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女子。

“对,她是狼族。”

“狼?”

却是埃丝特梅拉。

玉楚潆笑了笑,说:“你回来啦,正好,过来坐吧。”

夜莲幽接着说道:“不赘述我和她相识的过程了。假以时日,她应该能正常交流,可我另有任务,没时间等,也不方便带她。所以,我想把她留给你,你要是能挖掘出有用的信息最好不过,这个事情,你自己处理。”

玉楚潆满腹疑问,但她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。

“对了,”夜莲幽说,“听她说蛮族都是没有名字的,如果她愿意,你可以给她取个名字,称呼起来也方便不是。”

“是这个理。”玉楚潆说,“不过,我有个不得不说的疑问。”

“你说。”

“她,我该把她当人类看待,还是当异族看待,请您明示。”

夜莲幽愣了片刻,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。

“若她好好合作,可以礼相待;若负隅顽抗,居心叵测,可随意处置。”

“我懂了,您没有给她设下禁制?”玉楚潆问。

“未曾。”

听到夜莲幽的回答,玉楚潆心下有了明断。

“好了,我该离开了,这件事情,交给你们了。”夜莲幽说着站了起来。

玉楚潆等人起身目送她离开,狼女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。

“你们去做晚饭吧,我和她待会儿,”玉楚潆说,“……还有她的。”

于是,屋子里只剩玉楚潆和狼女了。

听夜莲幽的意思,她觉得狼女可能知道点什么。菱花杏在幽海大森林失踪,蛮族横跨数千里闯入人类的领地,难免不令人生疑。不过,狼女终究是个问题啊,玉楚潆对佣兵们趁机捕捉化作人形的蛮族之事略有耳闻,夜莲幽自然不会干这种事,想来是狼女为她所救……

玉楚潆想了想,在狼女旁边坐下。她总算没有垂头发呆了,抬头注视着玉楚潆,,方才的交谈中,除后来走进的高大女子,伶舟悠和贝尔缇优的名字她都知道了。

翠绿宝石般的眼眸天真懵懂、纯洁透亮。

“如此,我先给你取个名字,你觉得呢?”玉楚潆露出温煦的笑容。

“好、好的……”狼女说着低下了头。

玉楚潆脑中突然冒出疑问:害羞了?

沉思良久,玉楚潆叫道:“有了!”

“风,代表狼族无以伦比的速度,御风而行;紫,是你头发的颜色,非常绮丽炫目的颜色;榆,则是一个契机,你和我们相遇的引子。虽然这话由我说有越俎代庖之嫌,而且为时尚早,你更想夜莲幽为你取名吧。不过,你觉得可以么,风紫榆?”

狼女一动不动看着玉楚潆,仿佛要把她看穿。

“楚、潆……”

“什么?”

“楚潆。”狼女顺畅得叫出玉楚潆的名字。

玉楚潆恍然大悟,原来狼女,不对,风紫榆已经认可了她取的名,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向她表达出来,登时喜笑颜开,心中的顾虑化作烟云消散。

“我理解紫榆理解和说话还存在困难,”玉楚潆说,“可是,时间不等人,有一个对我们十分重要的人迷失在森林中,必须尽快找到她。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前往幽海大森林,紫榆若是知道一些信息,路上告诉我吧,届时,紫榆想走我不会阻拦。”

“我、知道了……”

“紫榆你在这儿坐着,我去厨房看看,过会就可以一起吃饭了,她们也会喜欢你的。”

“好……”

玉楚潆走后,风紫榆拢起双腿侧躺下来,看着印在椅背的影子发呆,壁炉的柴火烧得旺盛,背部暖暖的,很舒服。其实,听到夜莲幽说留下她的时候,心里是抗拒的,她领会了一个词——任性,她想在醒来的地方一样,央求夜莲幽带她走。可是,夜莲幽虽然没有明说,但自己好像耽搁了她,再耍性子,她肯定会讨厌自己吧。楚潆漂亮又温柔,她很喜欢这个名字。她们说的事情,和自己知道的是否有关联呢?过去这么多天,长老肯定知道她已经出事了吧,会不会派伙伴来找她?传承的记忆里,火狼族跟着虎族和狮族斗了几千年,虎族胜利后,又和人类打了几百年,永无止境的战争。想到这儿,她不禁吃吃的笑了声,什么风呀,明明是火才对呢。哎,算了,风紫榆挺好听的,不要枉费楚潆一番好意。

“想什么呢,笑得这么开心。”

冷不丁的一句话,风紫榆“啊”的一声转过身,只见正上方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庞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,还是她唯一不知道名字的女子,糗大了……

埃丝特梅拉心想:狼也会露出羞怯可爱的表情么?

“紫榆,我叫埃丝特梅拉。”

风紫榆犹犹豫豫地抓住埃丝特梅拉伸过来的手,坐了起来,却偏着脸不敢看她,小巧玲珑的耳垂变得通红。

她的表现让埃丝特梅拉惊了又惊,暗暗称奇。

“饭好啦,紫榆,”埃丝特梅拉好像很喜欢叫她的名字,“吃的饱饱的,明天才有力气赶路呐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风紫榆不知不觉已经可以很快的理会人类的语言了,不过,说话还要多多练习啊。

玉楚潆事先给伶舟悠和贝尔缇优打了招呼,几人“紫榆”“紫榆”的叫着,一边轮番给她夹菜,一顿饭的时间,风紫榆渐渐放下心结,频频展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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